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編者按:在一年一度的迎新時刻,我們特意刊發這篇校友的文章,送給2017級新同學。楊爭光、崔秋立都是我院中文系1978級的學生C868彩票,現在一位是全國聞名的作家,一位是省屬院校的領導C868彩票。這些深情的文字讓我們想起成千上萬的文院校友,以及一代代師生青春讀書的溫暖歲月。百年文院C868彩票,薪火相傳,今天的你們如同三十年前的他們C868彩票,而從他們的敘述中C868彩票,你是否可以找到三十年后自己的身影?本文摘編自2017年8月31日《齊魯晚報》“青未了”專欄C868彩票C868彩票。 |
去深圳,開會不假,更想去看看楊爭光——著名作家,深圳市作協副主席,電視連續劇《水滸傳》的編劇。大學四年,睡在我上鋪的兄弟,我曾是他的“組長”。他在梧桐山藝術小鎮剛置辦了一處宅子,挺難找,朋友拉著拐彎抹角倆小時才到。三層樓,依山傍水,幽靜雅致。設有展示區C868彩票、工作區C868彩票、生活區,功能齊全,與他的工作和名氣相稱C868彩票。
想當年他可沒這么闊氣。上世紀九十年代初,我去新疆,順路到西安,知道他剛從天津調回陜西省政協,就去找他C868彩票。沒電話,更沒有手機,無法預約,只能蒙著來。到省政協一問,老傳達還真知道有這么個人,指引我到一棟樓的地下室,潮濕陰暗,讓人鼻頭發酸。
那是畢業后第一次見面。他正在床上愜著,見我驚了一下,一骨碌起來,不假思索地向夫人介紹,這是我的“組長”C868彩票。組長?我都忘了還有這“職務”,叫同學也行,哥們兒更好,為何撿這最沒意思的稱呼,不爽。大概是相遇尷尬忙不擇口吧。夫人炒了倆菜,喝了點小酒。那時,他還沒折騰出太大的名堂,情緒不高,悶悶的,酒喝得不暢。后來,他聲名日漸鵲起,同學偶有聚會匆匆來去,想說知心話卻已不易。
這次見面,彼此人生已經極為豁達。我主動給他的朋友和學生介紹,我是他的“組長”,很居高臨下,成了噱頭。組長長組長短,組長當年怎么管他教育他,都成了笑談。他言語稍不慎,立即遭朋友呵斥:怎么跟組長說話,組長怎么培養的你。有趣。
他說我那時管他抽煙,替他控制零錢。我說我少根筋,竟沒提管理費。其實,那零花錢不過只有兩三塊。為什么管他?宿舍里他日子最苦。關中農村本來就窮,父親因為冤案被關押,男勞力就他一個,他來上學,地都沒人種,哪里有什么零花錢,全靠助學金,兩三塊錢對他來講不是小數C868彩票。假期回來,大家都帶點稀罕東西,他經常帶回一包炒饅頭丁兒,那已是母親節衣縮食,能捎給大家最珍貴的禮物??次覀儾幌?你一把我一把填到嘴里,他便欣慰得有點手足無措C868彩票。剛上學時,他只有一件黑夾襖,第一次到我家去,同學老鄒說,要穿件好衣服,講禮貌。他很難堪,默默地跟在后邊。不過,我沒記得家里誰在意他的衣著。今天他不說,不知有此事。
我控制他抽煙,最終也沒管住,至今還是老煙鬼。吃過大虧,不思改悔。曾因心肌梗塞被搶救過,電擊,從床上蹦起來,很恐怖。我便想起詩人桑老說過的話,他也算是“從自己尸體上爬起來的人”C868彩票。說起桑老,他很敬佩,說是當年山東文學的詩歌編輯,給他幫助很大。由桑老說起賀敬之,他說,賀老的詩歌大氣,同時代的其他人如郭小川等無法比擬。于是背誦“西去列車的窗口”,激情有點澎湃。
我帶了我的小書《老街老院》。酒酣,念了篇“書記老黃”,意猶未盡,又念“青春啊青春”,都是“組長”那個時代的事。在座的過來人,聽得有點眼濕。40年來,我也總算是讀一回讓他聽。當“組長”時,都是他寫了讀給我,我常常是他的第一讀者。如何解釋,我開玩笑,因我善解人意,從不打擊他的積極性,每回都讓他覺得舒服,能講出道理來的舒服,所以他總讓我先聽先睹。我這里竟然還保存著他見諸鉛字的第一篇作品《小溪之歌》,刊在1978年《乾縣文藝》上,他自己都沒留下。我翻到那本雜志的照片,大家爭著看,特別是那倆女碩士,看到這么老辣的作家還有那么稚嫩的文筆,前仰后合。如今,他的作品已有幾百萬字,但那是第一篇,很珍貴。我說想收回吧,等著,要搞儀式,不能潦草。
說到《水滸傳》,那是讓他紅遍南北的電視劇。他說搞得很艱辛,下了真功夫,和那些專家大腕探討研究爭論,不亦樂乎。我說搞得確實不錯,前無古人,但你那武打讓香港人弄得可不怎么樣,風雪山神廟讓林沖與陸謙大戰幾十回合,好看倒是好看,但丟了林教頭的范兒。陸虞侯怎么能是林教頭的對手,《水滸》上就兩句話:“劈胸只一提,丟翻在雪地上”,然后“把尖刀一剜,七竅迸出血來,將心肝提在手里”,干凈利落。他不避諱,也認為這武打確實有問題。當時曾征詢他對武打的意見,他只要求要“實”,別讓演員吊在繩子上飛來飛去,沒在意打得如此沒道理。幾十年過去,口味不大一樣C868彩票。我喜歡恬淡散適,他則不改初心,還是那么有使命感。說到散文,他喜歡樹人先生,推崇《野草》,真煞風景。我說汪曾祺,他不以為然,說那就是玩兒家,說沙家浜“壘起七星灶”那段唱詞就是他自己的寫照C868彩票。我說,玩兒,有啥不好,那是格調和趣味,況且,有些也深刻。如《陳小手》,最后團長把陳小手一槍撂下來,還覺得怪委屈。爭光拍案叫絕,說“這句狠,老家伙玩了一輩子,就這句話沒玩兒”C868彩票。對倆研究生說,記下來。他正在編百年小說選,立馬決定要把《陳小手》選上。山東的作家作品,我倆有共識,“文革”前的短篇,首推《三月雪》,他記成了峻青,我糾正,是蕭平,他恍然C868彩票。峻青的小說太冷峻,同是戰爭殘酷,《三月雪》正如三月里有花開,有春天淡淡的暖C868彩票。
我說,這小說選,一定要加你的簡短評語,一針見血,搞好了名垂千古。如金圣嘆點評西廂水滸,如酈道元注水經C868彩票。他很贊成,說原來有這想法,后來出版社想快出產品,于是就想放棄868彩票,F在看,費點勁也得干,他說,他所做的事關乎自己的生命質量,不好的絕不做,因為不養命。這些話說得也有點“狠”勁兒。
同坐的還有爭光的兩位朋友,一位是接我來的散文家趙倚平,另一位和我同姓。爭光說為何讓趙兄接我,他靠譜,又說老崔,他是搞婚介的,不靠譜,大家轟然一笑。當然是玩笑,其實是爭光為款待我,遣老崔去貴州辦事處弄特供。酒的口感不錯。四個男人倆開車,就我和爭光整完一瓶。月上中天,開始表演。我說了段保留曲目山東快書《先學蛤蟆》,他用純正的陜北腔,唱起《羊肚肚手巾三道道藍》《女兒歌》。歌聲笑聲不斷。揮手作別,涼風習習,滿地清輝。
是夜,如同當年睡上下鋪,挺舒服。